栏目导航

将军信箱

将军通信地址

北京市复兴路26号

邮编100851

 

 

                     话说二月河 

                                               --《二月河语》续

                          (2003年11月)

给二月河写序,本来是开玩笑说起来的事儿。后来我想,二月河是写皇帝的“专业户”,是名闻遐迩的大作家,我是一个军人,一个退休老兵,哪里有水平、有资格给他作序呢?想到这里,我就想打退堂鼓。可二月河还是坚持让我写,他还耐心细致地做我的思想工作:“现在的风气就是这样:平人出书,往往找名人作序;名人出书,往往找平人作序。”既然二月河把我定位为“平人”了,我也就打消顾虑了,无论这篇序写得怎么样,也不怕别人笑话了。
写点什么呢?我想起了钱钟书先生的一件趣事。有读者读了钱先生的小说《围城》,觉得很好,于是提出拜访作者的请求。钱先生婉拒,他说:“如果你觉得鸡蛋好吃,还何必非要看看下蛋的老母鸡呢!”钱先生回答得的确很幽默,很巧妙。但是,作为一般的读者,如果喜欢一个作家写的书,那么一般说来,读者还是想进一步了解这个作家的一些情况的。我觉得,这也是人之常情。
我是由喜欢二月河的书到喜欢二月河这个人的。我们是交往多年、过从甚密的好朋友。经过数次无拘无束的接触,海阔天空的聊天,我对二月河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二月河这本书取名为《二月河语》,我这篇序便定名为《话说二月河》。
二月河是谜面 凌解放是谜底
人们都说,二月河是个谜,连他的名字也是个谜。
初次与二月河见面的人们,往往首先提出这样的问题:您怎么叫这么个新颖而独特的名字呢?您真的姓“二”名“月河”吗?也有人直接称他“二老师”或“二先生”的,还有亲切称他“月河”同志的,他在笑眯眯地答应之后,总要再费一番口舌,讲一讲他这个名字的来历。
二月河,原名凌解放,1945年农历9月生于山西省昔阳县。当时,人们正沉浸在抗日战争胜利和上党战役报捷、家乡获得解放的欢乐之中。于是身为县武委会主任的父亲凌尔文和战友们经过一番研究,集体给这个初生婴儿起了一个名字,叫作“凌解放”。“凌解放”与“临解放”谐音,带有盼望和迎接解放的意思。
二月河是他的笔名,是他年满40岁、正式出版《康熙大帝》第一卷时,才首次使用的。当时,他是这样考虑的:自己创作的是长篇历史小说,而自己的名字叫凌解放,一个历史,一个现代,二者有点不太协调,于是想改用一个笔名。究竟用什么笔名呢?还得顺着“凌解放”这三个字的意思找思路。凌者,冰凌也;解放者,开春解冻也。冰凌溶解,不正是人们看到的二月河的景象吗?
其次,他还着重说明,二月河特指黄河,即母亲河。1947年,刚刚两岁的他,便随同都是老八路的父母,过黄河南下,后又几经辗转,在河南南阳定居。凌解放取笔名二月河,是提醒自己任何时候都不要数典忘祖。
还有一层意思,是说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迎来了文学艺术的明媚春天。他自己的文学创作之路,正是沐浴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化雨而起步腾飞的。从此,二月河的创作活动,便一发而不可收,恰如春天黄河解冻的冰凌,浩浩荡荡,奔腾不息,一泻千里,好不壮观!他解释说,自己的原名和笔名本身就是个谜语,二月河是谜面,凌解放是谜底。
有一位写对联的高手,还据此出了这样一个上联:“二月河开凌解放”,至今还没人对上令人满意的下联。还有人说,二月河之所以成为家喻户晓的大作家,是因为他给自己起了一个绝妙的笔名。这当然是玩笑之谈。不过,我觉得二月河这个笔名,的确是很有气势、很有诗意的。
他曾被老师讥为“饭桶”、“废物”
原来的凌解放,成长为后来的二月河,成了一位享誉海内外的大作家。有人断言,他小时候就很聪明,是个王勃式的神童。其实,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二月河没有上过大学,只是个高中毕业生,而且是小学留一年级、初中留一年级、高中留一年级,直到21岁才从高中毕业的。二月河从小喜欢特立独行,率性而为,不受成规约束。这既是天性使然,也与后天的环境有关。少时因为父母工作十分忙碌,加之频繁调动,所以常常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或是寄宿在亲友、同学家里。那时的二月河调皮顽劣,喜欢热闹,经常摸鱼、抓螃蟹,玩得十分痛快。他不爱学习,经常逃学,猴子屁股坐不住,而且字也写得不好,歪七扭八,缺胳膊少腿,所以常常不被老师所喜欢。
二月河对正课不感兴趣,但对一些课外读物却十分痴迷。上初中时,他就凭着兴趣,津津有味地读完了《水浒传》、《西游记》、《三国演义》等中国古典文学名著。不少外国文学名著,如《汤姆·索亚历险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也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在读高中时,他又偶然读到了《红楼梦》,对这部书他更是情有独钟、如饥似渴。二月河功课不好,又特别喜读这些杂书,这在当时自然是被视为大逆不道的。老师当然不喜欢这样的学生,生气时甚至称他是“饭桶”、“废物”,断言他肯定不会成才。
二月河从不隐讳他的这段经历,还经常津津乐道地讲给别人听。同时,成名之后的二月河也认为,衡量一个学生的成绩,分数固然是一个重要的方面,但更重要的是一个学生的素质、个性和能力。这个世界是个多样化的世界,我们不能用一个统一的标准去要求每一个学生。他认为上帝是公平的,给每一个人以不同的才能,有的人这方面行,有的人那方面行,而且有的人在这方面特别行,在那方面则特别不行。关键是做老师的要善于发现、欣赏每一个学生的长处,尊重他们,引导他们,帮助他们树立生活的信心和目标,因材施教,扬长避短,发挥不同的才能,培养不同的人才。不应仅仅是用分数这个标准去衡量每一个学生,更不应对考分不高的学生进行挖苦、讽刺,这样会在学生的心灵上投下难以抹掉的阴影,对他们的日后成人、成才极为不利。为此,二月河呼吁:尊敬的各位老师,请善待您的所有学生,在他们青春年少时,给他们以充分表现自己才华和个性的机会,给他们以健康的心理成长历程的起点。
生活中常有这样的事实:尽管一个人没有上过大学,但他仍然可以成为一位在某一方面有着很深造诣的学问家。二月河只有高中文凭,没有上过大学,他完全是靠着自己的长期自学,从而成为今天的大作家的。他的这些经历,从侧面旁证了一个道理:“处处留心皆学问”,“好的书籍胜过好的大学”。二月河经常挂在嘴边的这两句话,的确是他的经验之谈。
军旅十年: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孟夫子有一段名言:“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知道二月河是大作家,并读过他的书的人为数众多,但知道二月河是转业军人的同志却为数不多。其实,二月河曾经有过10年的军旅生涯,这10年是他“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10年。参军是他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10年的军旅生涯是他人生中一个极其重要的阶段。
二月河是1968年参军入伍,从而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的。他当的是被人们称之为“逢山开路、遇河架桥”的工程兵。这是我军很光荣、很重要同时也是很艰苦、很危险的一个兵种。对于工程兵的这个“工”字,人们有着独特而风趣的解释:“工”字上面顶天,下面立地;“工”字上面出头是个“土”字,简化汉字“坏”就是“不土”,“不土”就会变“坏”,“土”就是不变质,就是保持本色;“工”字下边出头是个“干”字,“干”就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干”就能打得赢!在当兵的岁月里,二月河开过山、放过炮、打过眼、挖过煤,什么苦活累活脏活险活都干过。有一次点火引爆,他差一点被窒息在坑道里。如不是他急中生智,将军用胶鞋顶在头上,顺着巷道狂走快跑,恐怕今天的文坛上就会少了二月河而显得寂寞许多。还有一次,在推运装石料的翻斗车时,由于极度疲劳,他从两层楼高的河堤上被狠狠地摔到了河滩上。
如果说二月河青春年少时还是一个调皮顽劣的学生,那么,当兵后经过加钢淬火,他则成了一位德才优秀的战士。在艰辛繁重的劳作之余,二月河深感自己知识贫乏,他利用负责管理团部图书馆的方便条件,广收博览,手不释卷,抓紧点滴时间,拼命看书学习。他戴着头顶上的矿灯,躺在煤堆上,专心致志地研读英文版的《毛泽东选集》。他打着手电简,躺在被窝里,津津有味地阅读毛泽东称颂的“中国两部大书”:《史记》和《资治通鉴》。他还阅读了古今中外的大量文学名著。他用水泥袋的牛皮纸做成卡片,写下了成捆的读书笔记。
由于他在部队表现突出,劳动不怕吃苦,学习特别刻苦,非常热心公益,群众威信颇高,所以当兵第二年就入了党,两年后又提了干,而且是越过排级,直接从战士提升为副连级新闻干事,以后又当了连队的副指导员,直到1978年才转业到南阳市委宣传部工作。
二月河直到现在还深深地留恋着部队,他交往的朋友也多数都在部队。他说自己人生观的形成在部队,意志的磨炼在部队,体魄的强健在部队,知识的积累在部队,没有10年的军旅生涯,便没有今天的二月河。他虽然已经转业20多年了,但见到现役军人或转业军人时,总还是冒出这样一句话:见到你们格外亲!
前些时候,我陪同二月河参加全国作家协会举行的“首届姚雪垠长篇历史小说奖”颁奖仪式。在这个颁奖会上,人们惊奇地发现,连同二月河在内,获奖的5名作家,竟有4位是军队的转业干部。这难道是巧合吗?这个现象值得我们深思和研究。美国19世纪的伟大道德学家塞缪尔·斯迈尔曾经作过这样一个判断:“天才和伟人往往与士兵的经历有着不解之缘。这是因为,服从、训练和纪律是士兵的灵魂,这些对于天才的形成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西班牙的塞万提斯曾是一名士兵,并因受伤而终身残废,但他认为“长矛从来没有防碍钢笔”,他最终写出了蜚声世界的文学名著《堂·吉诃德》。外国是这样,我国更是如此。仔细研究一些人的成长轨迹,我们就会惊喜地发现,原来那么多的优秀人物都是出自军营!二月河的经历也说明,士兵不但可以成才,而且可以成大才、成俊才、成英才。
“落霞三部曲”横空出世
现在一提到二月河,人们很自然地就会联想到他创作的三部长篇历史小说:《康熙大帝》、《雍正皇帝》、《乾隆皇帝》。其实,二月河本来对研究《红楼梦》颇有兴趣,并且写过一些很有独到见解的论文。但开始并没有引起人们的重视,论文发出很久,还是泥牛入海无消息。后来,著名红学家冯其庸先生看到了他的论文,慧眼识珠,击节称赞,说他的论文“想象丰富,用笔细腻,是小说笔法”,“可以浮一大白,用汉书下酒”。冯先生决定在《红楼梦学刊》上刊登他的论文,并吸收他为全国红学会会员,还邀请他参加于1982年10月在上海召开的中国红学会第二次全国《红楼梦》学术研讨会。
事物的发展往往就是这样,必然性往往表现为偶然性,偶然性往往演变成必然性。就是在那次会议上,一些专家、学者由《红楼梦》谈到曹雪芹,由曹雪芹谈到他的祖父曹寅,又由曹寅谈到康熙皇帝。座中人感叹,像康熙这样一位雄才大略的杰出人物,这样一位了不起的政治家,居然至今还没有一部像样的写他的文学作品问世,真是奇哉怪也!这时,一直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二月河,开玩笑似地冒叫了这样一句话:“我来写!”所有人都为之注目,但目光却很复杂。他们或许认为,这个面孔陌生、不见经传的后生晚辈,是说妄言狂语,或一时兴起而已。
二月河可不是说大话、吹牛皮,他说了就要做,而且一定要做好。专家、学者们在红学会上议论的这个话题,果然成了二月河创作长篇历史小说的爆发点和起始点。从此以后,他凭着长期的积累和顽强的毅力,遵循历史小说“大事不虚,小事不拘”和“不求真有,但求会有”的创作原则,以1年1卷、30多万字的速度投入创作,硬是把清朝康、雍、乾盛世130余年间既空前辉煌又行将没落的历史画卷,活生生地呈现在了世人面前。
二月河不但写了康熙皇帝,还写了他的儿子雍正皇帝,还写了他的孙子乾隆皇帝。正因为如此,人们习惯上把他的这三部书称为“帝王系列”,把他称作“皇帝作家”。二月河却不大同意“帝王系列”的说法,他认为称作“落霞三部曲”更为恰当。他解释说,自己是怀着非常伤感和遗憾的心情写这三部书的。书中一方面固然展示了封建社会最后这个盛世很绚丽、很灿烂的一面;另一方面也显示出太阳快要落山了,黑暗就要到来了。任何一种事物都有它产生、发展、兴旺到衰落以至灭亡这样一个过程。当事物发展到极盛时期,也就像太阳终归要落山一样,谁也阻挡不了,这是一种必然趋势。尽管有人对二月河的“落霞三部曲”有所褒贬,但其真正的历史意义和社会价值,恐怕就在这里。
二月河把自己的这三部书比作是自己的三个女儿。《人民日报》一位记者问他:那你最喜欢哪个女儿?二月河稍加思索,这样回答:我最喜欢的是历史上的康熙其人,写作上最满意的是《雍正皇帝》,在塑造人物上下功夫最大的是《乾隆皇帝》。
二月河的“落霞三部曲”,谋篇出神入化,布局呈大家气象,洋洋13卷530余万字。真可谓宏篇巨著、雄文华章,它也必将成为传世之作。
他的散文像小说一样精彩
二月河不但是写历史小说的大家,也是写散文、随笔的高手。收入这本书的50多篇作品,大概有一半左右曾经在海内外的有些报刊上作为专栏文章发表过,另有一半左右则是在这本书中首次问世。有人说,新闻是历史的初稿,新闻只有充满热情时才能变成文学作品。让新闻变成历史,又让历史像散文一样美丽,让政论像小说一样动人,这是需要极具功力的。阅读二月河的散文,既是一种享受,又可见其功力之一斑。
二月河是一个关注现实的作家,他对现实的关注,主要体现在他近年来所创作的一系列散文中。有人想当然地把二月河的散文称为历史散文,不错,在他的散文中的确有着许多的历史掌故、风物传说。但是,他不是就历史而写历史,而是以历史反观现实,有些作品则直接表现现实。作为党的十五大、十六大代表和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他一刻也没有忘记人民的疾苦,为人民而写作甚至成为他主要的写作宗旨。与他的历史小说相比,他的散文更加贴近现实,也更加贴近人民。他的散文,大都针对现实中的各种社会、文化现象,有感而发,大到社会政治问题,小到日常的生活小事,都在他所关注的范围之内。这些文字的字里行间,跳动的是一颗炽热的心,表明的是作者强烈的爱憎之心——爱人民之所爱,恨人民之所恨,是二月河散文的一种显著的情感色调;但是,他又不是就事论事地谈及社会现象,对于当代社会所发生的各种社会、文化现象,他有一个重要的观察视角,那就是历史。在他的散文中,历史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现实社会所存在的一些问题,从历史切入现实,从历史的演变中挖掘现实中所存在的各种社会现象的根源,这使得二月河的散文具有更为厚重的生活质感和文化内涵。
二月河的散文,就像他本人一样,自由而洒脱。他的散文,大都没有固定的章法,任意而为,率性而谈,从历史到现实,从社会政治到文化现象,他纵横恣肆,而又收放自如,颇像一位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在时空的隧道中,他任意穿行着,从历史到现实,又从现实到历史,于收放自如中表达着自己的爱憎情感以及对历史、文化的独特见解。二月河的散文,具有厚重的历史内涵,但这种厚重的历史内涵,是隐藏在作者看似平淡无华,甚至近乎口语化的言谈之中的。读二月河的散文,其实更像是和二月河对话一般,仿佛他就坐在你的面前,和你娓娓而谈。但就在这种娓娓的交谈中,你会不知不觉地为他的观点所打动,并由此而体悟到作者所传达的丰厚的文化意蕴。二月河的散文,看似温厚,实则藏着很深的锋芒,尤其是面对某些丑恶的社会现象和畸形的文化遗留,他的鞭挞是深刻而有力的,他的讽刺也是尖刻而犀利的。他的鞭挞与讽刺,是隐含在率性而为的近似口语的谈话之中的。因此,读二月河的散文,首先感到的是轻松而有趣,但渐渐地,这些轻松和有趣的话题就变得不那么轻松,也不那么有趣了,它反而显得有些沉重。这正是二月河的聪明之处,他先是用轻松有趣的话题将你引入到他的思考之中,接着便将他所意识到的深刻的内涵传达给你,使你在不知不觉中对现实生活中也许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做出思考与评判。他的锋芒,也正表现在对历史与现实的清醒而深刻的认识和富有洞察力的睿智和幽默之中。
他最喜欢的一副对联:务外非君子,守中是丈夫
二月河写出这样的宏篇巨著决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这是他刻苦学习、长期积累、艰苦写作的结果。对于写作,二月河有两个比喻:一个是说,每写一部书,就等于穿越一座大沙漠,确实感到寂寞而空廖,完全是一个独行客。当然,在行进中也能找到自己的乐趣。有些地方写起来很困难,感觉就像是在沙漠里边。绕过去,就有一片绿洲在等待着自己。另一个是说,写作是一种资源消耗,既是体力的消耗、脑力的消耗,同时也是知识的消耗、感情的消耗。资源当然是越消耗越少,要想资源再生,就必须不断学习,不断“充电”。为了充实自己,30多年来他坚持在夜间读书、写作,很少在凌晨2点之前就寝。
二月河刻苦学习是出了名的。有一次他到一家图书馆去看书,从上午看到中午,忘了休息,忘了吃饭,管理员锁了门他也不知道。下午人家来上班了,发现他还在那里看书。还有一次,他手里拿着一本书,边走边看,入了迷,脚趾头碰在一块大石头上,鲜血直流,而他竟浑然不觉。
二月河笔耕不辍更是出了名的。3部大书530余万字,都是他一笔一划写出来的。为了追求最佳效果,他固执地坚持不用流行的电脑进行写作。他风趣地说:“爱吃面条的人都知道,手擀面比起机器轧的面来,味道好多了!”在夏天酷暑季节,他夜间坚持写作时,把两条腿放进桌下的一个水桶中,这样既感稍微凉快,又可防止蚊虫叮咬。在冬天的寒夜,写到凌晨两三点钟,实在瞌睡难耐,他就用烟头烫自己的胳膊,用以驱赶疲惫、清醒神经。写完《康熙大帝》第一卷时,他因劳累过度得了“鬼剃头”。他的幼女抚摸着他的头说:“这一块像尼加拉瓜,这一块像苏门答腊,这一块像硫球群岛。”他就是这样,在南阳那块盆地,阅读、思考、写作了20多年,其间他基本上没有离开过那个地方。世界上一般的人都耐不住寂寞,真正耐得住寂寞的人都不一般。二月河就是一个真正耐得住寂寞的很不一般的人。
二月河在海内外享有很高的知名度,但是他出名后担任的职务,还一直是南阳市文联副主席兼南阳市作协主席。有人认为这样的职务与他的名声不符,更有人甚至认为河南存在“近殿欺佛”的现象。2001年5月,中共河南省委组织部拟请二月河出任省文联常务副主席,主持日常工作,进机关党组,属副厅级。这是很多人孜孜以求的职务。其间,二月河正好因事在省会郑州暂住一个月,有人便说,省委组织部的意向是他积极活动的结果。在二月河坚辞不受这项任命的消息传出后,又有人说,他这是玩弄沽名钓誉的把戏。
对于这件事,二月河当面或在电话中,都向我吐露过肺腑之言。他说,如果说自己从来就不想做官,那不是真心话。无论在部队时,还是刚转业到地方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想过要做官,甚至想过做大官。但后来经过思考,我终于想明白了,想透彻了。从此以后,我就再也不想做官了,完全无意仕途了。他很欣赏孙中山先生的名言:“要立志做大事,不要立志做大官。”他很感激各级组织的关怀和广大读者的信任,但又觉得自己生性淡泊,不是当官的料,没有当官的兴趣,更不喜欢官场的是与非,也没有那份精力去虚与委蛇。无官一身轻,可以静静地去读书、写作。他还认为,作家不一定做官,大作家不一定做大官。一个人在某一方面擅长,在另一方面就可能不擅长。特别是对作家而言,当官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很可能是官当不好,还浪费了时间和才华,造成历史的遗憾。为了恳请组织收回成命,他甚至说出这样的话:“找一个文联副主席容易,找一个二月河困难。”这话虽然有点口吐狂言的味道,但的确是一句大实话。
据我了解,二月河不愿做官,决非哗众取宠,而是出自真心实意。他这样做,既有思想原因,也有历史原因。在南阳卧龙岗上有块石碑,上面刻着10个大字:“务外非君子,守中是丈夫。”早在“文革”前,二月河还在上高中时就看到了这10个大字,并奉为自己的座右铭,多年来一直牢记在心,付诸行动。他诚恳地说:“君子守中不务外,我只想老老实实地做个写书的人。”
他像一个梁山好汉式的人物
有人说,世界上有这样几种人:一种人“大智若智”,一种人“大愚若愚”。这两种人一目了然,比较好分辨。另外还有两种人值得琢磨一番,一种人是“大愚若智”,一种人是“大智若愚”。二月河当属这后一种人。
二月河创作的“落霞三部曲”,哄动了中国的两岸三地,得到了来自各级领导和平民百姓的满堂喝彩。他的书走遍了全世界,哪里有华人,哪里就有他的读者。根据他的小说改编制作的电视连续剧,在各地电视台更是反复热播,亿万群众争相收看。二月河不像某些名人那样“人一阔脸就变”,他还像20年前的凌解放那样朴实、憨厚、淡泊、随和。看上去他不像个风度翩翩的大作家,倒像个风尘仆仆的老农民。二月河具有两种很深的情结:一种是军人情结,一种是平民情结。布衣本色是二月河人格底蕴之所在。
初次接触二月河,往往留给人们这样的印象:大声说笑,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气做人,好像一个梁山好汉式的人物。他一脸佛像,整天乐呵呵的,和谁都谈得来,什么事都想得开,任何时候都能做到得之淡然、失之泰然。二月河出名后成为人们和媒体关注的焦点,各种各样的议论也接踵而来。有的高层领导称赞他写的书和由此改编制作的电视剧,他没有因此而受宠若惊。有人贬斥他是“封建余孽”,有“奴才思想”,他也不因此而恼羞成怒。他获得过好多奖项,包括美国评的“海外最受欢迎的中国作家奖”(只他一人),他也没有因此而兴高采烈。有的奖项,本来他的呼声很高,事前甚至传言“非他莫属”,但最后却榜上无名,他也没有因此而垂头丧气。二月河认为,作家是主人,读者是上帝,社会是裁判。一个作家应该关心自己的作品能否在民众中立住脚,一部作品的生命力不在于获不获奖,而在于能否经得住“两个考验”:一是经得住广大读者的考验,二是经得住时间的考验。有人说他成了大富翁,买了富丽豪宅和高级轿车,甚至说他出门带保镖,外面养“小蜜”,二月河听了也是不屑一顾,付之一笑。了解二月河的同志都知道,这些传言纯属无稽之谈,他压根就不是这样的人,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二月河还有一个座右铭,叫作“拿起笔来老子天下第一,放下笔来夹着尾巴做人”。在他身上,既有粗犷豪放的一面,也有严谨细致的一面,他把自信和谦虚很自然很巧妙地结合在一起。二月河给自己制定了“三条守则”:一是守时,二是守信,三是一段时间只做一件事情。他认为,只有坚持一段时间只做一件事情,才能专心致志,全力以赴,获得成功。
二月河对事业孜孜以求,对读者认真负责,对国家尽忠尽力,对家庭尽职尽责。二月河有三个妹妹、一个弟弟,他这个“老大”当得名副其实,堪称楷模。二月河的妻子是典型的贤妻良母,还是劳动模范。二月河唯一的爱女,从小天真活泼、聪明可爱,现正在军校学习,过着严格的军事生活。别人的家庭多是严父慈母,而二月河的家庭则是慈父严母。他的父母都是戎马大半生的老八路,职务分别当至县武装部政委、县法院副院长。二月河对父母的孝敬是出了名的。不论是谁问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崇拜什么人时,他总是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是我母亲!”在他的心目中,母亲就是英雄,母亲既有女中英杰的豪迈气概,又有为人之母的细腻温情。他认为自己所取得的每一点成就,都与母亲的丰厚赐予和伟大力量息息相关。母亲英年早逝,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悲痛和无尽的怀念。每年的清明和冬至,二月河都要到母亲的墓地静坐半天。他深切感到,母亲从来没有离开过他,还一直在跟随着他,关注着他。在父亲生前,二月河对老人家更是孝敬有加、无微不至,既注重物质上赡养,更注重精神上慰藉,不但天天探望问候,并动手给老人洗脸洗脚。二月河还送给父亲三句话:“生存就是胜利,痛苦也是幸福,一切听天由命。”表达了作为晚辈的赤子孝心。
二月河是大作家,但他决不是“书呆子”,他风趣、幽默、开朗、乐观,有着多种兴趣和爱好。他有三个绰号:一个是“黑马”,他出名之后,人们惊呼他是文坛“黑马”。一个是“钱包”,亲朋好友逛商店,他有时也紧随其后,人家选购商品,他赶紧掏钱,因此得了这个雅号。一个是“酒瓶”,年轻时他的酒量确实大得惊人。谈到喝酒,自然就连带出二月河的“三大嗜好”:一是抽烟,二是喝酒,三是下棋(主要是下围棋)。这里说说他的喝酒。前些年,有一次南阳的几位作家受请吃饭,席间有一位酒量颇大的局长要和作家们猜拳比喝酒。几位作家甘拜下风,唯有二月河挺身而出:“咋啦?小看人哩,来,我和你比试比试。”那叫阵者自然想露一手治服对方。两人先是猜拳,谁输谁喝,杀了几十个回合难分输赢。局长又提出干脆不猜拳了,一杯一杯对饮,来个直截了当,谁败谁狗熊。于是两人就用高脚杯,你一杯我一杯地较起劲来。一共对饮了30多杯,二月河还是面不改色、豪气不减,而那位局长则俯首称臣:“啊呀!还是‘皇帝'厉害,我认输了!”此后,再也没有人敢跟二月河开这种玩笑了。这里说的是前些年的事情。近年来,二月河患有糖尿病、脑栓塞,他对于原来的“三大嗜好”,都有了不同程度的节制。
有些人知道我与二月河很熟悉,经常问我对二月河印象如何,我一言以蔽之,用六个字加以概括:“大作家,土老帽。”当然,你如果真的认为二月河很“土”,那就错了!他敦实、憨厚、纯朴、本分,但又绝对不乏精明、睿智、机警、敏锐。二月河在生活上的将就和在写作上的讲究一样出名,同样为人们所津津乐道。熟悉二月河的人,都可以讲出大作家的一些小故事,讲出他的一些趣闻轶事。
生活中的二月河不讲穿戴,不修边幅,不拘小节。在家时,他经常脚穿草鞋,身着宽衣大衫,而且往往是里长外短,正反不分。有一次他应邀去某高校讲学,学校领导中午请他吃饭,大概是饭菜比较对口味,吃得多了一点,把T恤衫的前襟沾了不少油渍,看着很不雅观。下午作报告前,他灵机一动,把衣服前后换了一下。听报告的数千名大学生竟然谁也没有看出来,有的还以为是大作家穿着赶时髦的新式服装呢!回去后,二月河把这件事讲给家人听,笑得大家前仰后合,他还洋洋得意地说:“怎么样?我的聪明才智无人可比吧!”
还在近20年前,河南黄河文艺出版社决定出版他的《康熙大帝》第一卷时,社长请他到郑州一家饭店吃饭,社长先去饭店等候他。赶来的二月河穿着白衬衣,但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洗了,显得脏乎乎的。更可笑的是,他还穿着在部队时发的解放鞋,脚趾头都露出来了,他临时找来一块白胶布,才算把脚趾头掩盖起来了。服务员问他来干什么,他说有人请他吃饭,人家看他那样子怎么也不相信,后来还是社长出来才把他迎进去的。
还有一次,他去一个县城看望担任县委书记的老同学,传达室的看门老头看他像个乡巴佬,猜测他可能是来上访或是申请化肥指标的,好说歹说怎么也不让他进去。实在没办法,他只好用烟盒纸做了个自制的名片递进去,县委书记赶快跑出来,两位老同学才算见了面。
二月河不爱穿袜子也闹出过不少笑话。去年冬天他应邀去西安电视台作人物专访的节目,主持人和摄像看他没穿袜子,好像有了一个重大发现,拍了一个特写镜头,并打出字幕,称他是“不穿袜子的大作家”。去年年底,他应邀去马来西亚讲学。这是他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出国。考虑到“国际影响”,这一次他倒是穿上了袜子,但仍穿着布鞋,结果当地报纸又称他是“穿布鞋的大作家”。
二月河公式:名气=才气+运气+力气
很多人都向二月河发问:您只是一位高中生,一位部队的连级转业干部,您的学问和名气是从哪里得来的?您的长篇历史小说是怎样写出来的?去年冬天在北京的一次聚会中,我当面听到在座的著名电影导演陈凯歌和夫人陈红也问了他类似的问题。二月河大体上是这样回答的:我现在多少有了一点名气,但我对于名气看得很淡。若问我这一点点名气是从哪里来的,我想可能有这样一些因素:我有一些才气,但不大,如果才气很大怎么还会三次留级呢!我酷爱文学和历史,在这方面的智力最多也就是中上等水平;我碰上了好运气,在我人生的关键时刻,总有人出来帮助我,改革开放又为我提供了比较宽松的创作环境,再者清史小说比较冷门,离现代近,很多人感兴趣、愿意看;最主要的我是靠力气,这是最重要的。我想一个人无论怎样笨,只要认准一件事,每天干它十几个小时,这样坚持一二十年、二三十年,总会弄出一点东西来,做出一番事业来。
我想把二月河上面所说的这“四气”,概括为一个简单的公式,作为这个段落也作为这篇杂七杂八、东拉西扯的所谓序的结束语,这就是――
二月河公式:名气=才气+运气+力气
 
 
2003年11月23至25日
写于北京圆梦园
 
(《二月河语》一书于20041月由解放军昆仑出版社正式出版,并创造了当年该社出版图书销售量的最高纪录)
 

地址:北京市复兴路26号

版权所有 田永清将军网  备案编号: